2022-09-15 16:58:20 来源: 腾讯网
对冯远征来说,
人艺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资料图】
作者:许晓迪 余驰疆
编辑:许晔
冯远征成为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简称人艺)第五任院长,也是人艺70年历史中第一位演员出身的院长。
这些年里,他的不少影视剧角色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天下无贼》里与范伟搭档的劫匪,《非诚勿扰》里的艾茉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家暴男安嘉和……
而他梦开始的地方是人艺。
“我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扮演了很多角色,对我艺术生涯产生重要影响的人和事也都是在北京人艺。可以说,北京人艺改变了我的命运。”
冯远征曾说,人艺是赋予他艺术生命的地方,也是他的艺术归宿。
从大俗、大雅再到大俗
1985年4月19日,这个日子,冯远征永远都记得。
他第一次来到人艺排练厅,参加剧院的复试,主考老师是林连昆。当时考的什么,他全忘了,只记得一进考场,人就晕了,刁光覃、朱琳、于是之、蓝天野、郑榕、英若诚、朱旭……北京人艺所有的大腕全在场。
彼时的他,苦练4年跳伞却无缘进入专业队,又错过了高考,在一家拉链厂当工人,上遍了北京的表演培训班,去北电考试,专业成绩前三,却因为形象一般,“帅不过唐国强,丑不过陈佩斯”,没被录取。
所幸柳暗花明,人艺的大门向他敞开。
考入人艺学员班时,冯远征是班上影视剧表演经验最多的学生。
1984年,他就拍了第一部电影《青春祭》。电影在云南拍了7个月,导演提任何要求,他都努力做到,学抽烟,学开手扶拖拉机,连续4天没洗澡,被咬了670多个包。
·1984年,冯远征出演电影《青春祭》。
“那时,完全靠原始的本能在演戏。”冯远征对《环球人物》记者说,那可以称之为表演的初级阶段,是“大俗”,没有技术,只能用真情实感。
冯远征在人艺参演的第一部大戏是《北京人》。
第一天进排练厅,光是一个撩帘亮相,他就撩了一上午。导演让他下次来,穿布鞋、梳背头,借一身大褂,回家以后,吃饭做事都穿着。
从排练厅一出来,他就直奔百货大楼买了一盒“金刚钻”牌发蜡,又去“内联昇”买了一双圆口布鞋。
他按导演的要求,练习国画和书法,买了一套《芥子园画谱》,每天在家临摹梅、兰、竹,还买了柳体、颜体的字帖,用报纸叠好小格,每天写两张。
为了表现角色修长的手,他留了几乎一寸长的指甲,经常往指甲上抹点儿香油做保养。
他还向一些行家请教怎么养鸽子,怎么喂食,怎么让它们自己洗澡……
做完了这些功课,那“一撩帘”才算过了关。
·年轻时的冯远征。
当表演的经验越来越丰富,能力越来越强,就到了第二个“大雅”的阶段。
“那时是用纯技术在表演,该哭哭,该笑笑,演完立刻就收,也挺唬人的。”
2001年左右,有一天坐在片场 ,冯远征突然特别不高兴,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用表情演戏。“这场戏是什么?怒,1号表情就来了。那场戏是什么?哭,5号表情就来了。”
而那正是他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很多人认为那是我最好的表演,但我知道它不是。”
之后一段时间,冯远征重新回到人艺剧场,不再接外面的戏,认认真真地用两三个月排一部话剧。
几年后,他发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有成熟的技术,而且有了生活阅历,已经体会到人间的酸甜苦辣,会从台词中寻找情感的爆发点,然后把自己的情感赋予台词。这个时候,哭也好笑也好,都是人物的情感”。
这就是表演的第三阶段,还叫“大俗”,但本质上已经不同了。
“现在很多演员,演戏时才去体验生活,或者不体验,全凭想象……对一个演员来说,观察生活应该是持续一生的事情。”
“表演的最高境界是控制”
冯远征相信格洛托夫斯基的一个观点:任何人只要智商没问题,都有成为好演员的天赋。所以,表演老师不是教授者,而是开发者。
他给学生上的表演课也与众不同。
一个演员接了一个演瘸子的戏,演着演着就忘了腿上有残疾,冯远征就拿了支圆珠笔,拿掉笔盖,让她把笔头那部分塞在鞋里,一起身就得硌一下,一迈腿就得瘸着走;
学生们排《雷雨》,演繁漪的孩子表达不出被禁锢的状态,冯远征就把她推到空调的木头罩子里,让两个男生顶着,让她在里面待一会儿,等她再出来,就有了在牢笼里的感觉;
他给“90后”们排萨特的《死无葬身之地》,不解释纳粹和存在主义,让他们把这个戏当成职场戏来演:想跟老板告密?挤兑死你,他们就秒懂生死险境了……
他教台词,跟大部分艺术院校不一样,不用西方的美声发声方式,用的是人艺的方法,用京剧、大鼓、戏曲、相声来训练,所以没有“话剧腔”。
练吐字归音,他就用一个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像“红凤凰粉凤凰”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这种都没用,嘴皮子是松的,“中国话要嘴皮子紧才说得清”。
·2020年1月7日,冯远征在人艺排练厅。(本刊记者 侯欣颖/摄)
当下说一个演员“演技炸裂”,会说他跳不出角色,入戏太深。冯远征不信,“我演安嘉和,可我没有回家就打老婆,还是回归正常的生活里”。
“演员不可能完全沉浸在角色里。在舞台上,你要控制你的形体、音量、台词的节奏、表演的节奏,对方演员忘词了,要想办法圆回来;台下手机响了、孩子哭了,得把这个事情压下去。拍戏也是,摄制现场不是真空的,你要照顾灯光,照顾摄影机,如果对手演员很矮,还得半蹲着或给他一个台子站上面。所以,表演的最高境界是控制,不能跑偏。”
表演类的综艺节目正火的时候,很多人问冯远征的意见。他说,那就是个真人秀。“我们剧院何冰说得好,如果两三天就能成为好演员,那还去北电、中戏学习4年干什么?要准备一个角色,不是我跟你探讨探讨就解决了。”
他给学生上课时举过《演员的诞生》里一个例子。
两个演员演《一九四二》的一个片段,演技都很好,哭戏的爆发力也强,但唯独忘了一点,这两个人物是在逃荒,浑身没劲,会把每一粒米都捡起来吃到嘴里,但那个米掉在地上,演员只看了一眼就完了。
“一个演员最重要的就在这个瞬间,是不是顾及到人物最本质的、最基本的先天条件。”
·冯远征出演电影《一九四二》。
当年拍《一九四二》时,为了演出饥民的状态,必须迅速减肥,冯远征、张国立和徐帆几乎不吃不喝,饿得气息奄奄。编剧刘震云来探班,张国立就指责他,写词写得太多,真正饿的人是不想说话的。
“人艺绝不是青黄不接”
冯远征也挨过“骂”。
1999年,林兆华导演的新版《茶馆》拉开大幕,人艺拿出了最强的接班阵容,梁冠华接于是之的王立发,濮存昕接郑榕的常四爷,杨立新接蓝天野的秦二爷,冯远征接黄宗洛的松二爷,吴刚接张瞳的唐铁嘴,何冰接英若诚的刘麻子。
头五六年里,他们听到了不少批评声。
“老艺术家们已经演到登峰造极,新一代接班肯定会受质疑,观众期待的不是王立发、秦二爷、常四爷,而是‘小于是之’‘小蓝天野’‘小郑榕’。所以我们站到台上,他们会说‘不像’——梁冠华那么胖,于是之那么瘦;冯远征那么高,黄宗洛那么矮。”
·2005年,《茶馆》演出现场,濮存昕饰演的常四爷(左)与冯远征饰演的松二爷。
但后来,新版《茶馆》也成为新的经典,一票难求。
2018年6月,《茶馆》迎来了第700场演出,蜂拥而至的祝贺声中,当年的小梁、小濮、小杨、小冯,也到了老艺术家们告别舞台时的年纪,北京人艺新一轮的更迭换代正在开始。
“以前,我只想着演戏,反正天塌了有老的顶着,地陷了有小的扛着,我在中间挺自在。但后来突然发现,濮存昕也退了,杨立新也退了,怎么办?只能我撑起来了。”
但面对一些人说人艺的演员“青黄不接”,冯远征并不同意。
“他们一定也会经历几年被人家不认可,说他们不是濮存昕,不是杨立新,不是冯远征,但是5年、10年以后,可能观众又认为这一代《茶馆》真好。所以我们看眼前似乎觉得人艺是不是青黄不接了,其实不是。人艺一直有人才,新老交替一定会存在认可和不认可的过程,但是它一定还是中国最好的剧院。”
·2020年1月7日,冯远征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本刊记者 侯欣颖/摄)
人艺的排练厅里贴着四个大字——戏比天大,再大的角儿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演员。
1987年排练《秦皇父子》,主角在前面排戏,冯远征、吴刚等一帮学员演士兵,在后边看激动了,说悄悄话。只听演秦始皇的郑榕一声:“谁在后面讲话,滚出去!”舞台监督立马将这帮孩子从排练场轰了出去,在楼道里罚站。
30多年后,当年被轰出去罚站的冯远征,成了人艺新院长。
他说,自己会继续坚持人艺“传帮带”的传统,让更多的年轻人在舞台上成长起来。
总监制: 吕 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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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审: 苏 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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