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王家卫的「三无电影」

今天对北京的影迷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北京国际电影节线下影展开票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抢到心仪的电影票？

【资料图】

没时间来北京看也没关系，今天我就趁机给大家聊聊，这次北京电影节“焦点影人”单元的其中一部作品。

它的制作成本只有50万美金，导演陈哲艺此前一直在圈内默默无闻，剧本也并非改编自畅销小说，可以说是一部没钱、没名气、没原著支撑的“三无产品”。

但就是这样一部影片，却在当年的金马奖爆冷打败了王家卫的《一代宗师》、蔡明亮的《郊游》、贾樟柯的《天注定》等热门提名，获得最佳剧情片奖——《爸妈不在家》。

影片的故事发生在90年代的新加坡，围绕一个平凡家庭的日常展开。

父亲阿德是个资深推销员，为人沉稳低调，做事认真诚恳，是家里的顶梁柱。

只不过最近他正面临事业瓶颈，推销的失败率越来越高，徘徊在被裁员的边缘。

母亲惠玲在一家公司做行政，最近正在二胎待产。

然而她对工作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裁员的名单上出现自己的名字。

比起工作，夫妻俩更头疼的，其实是儿子家乐的教育问题。

他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破坏分子”，经常作妖闯祸，几乎每隔几天，惠玲就会因为家乐调皮，被老师叫去学校。

在又一次被请家长后，她决定雇佣一个菲佣，专门负责料理家务和照顾儿子。

于是，这个叫泰莉的年轻佣人，就成了家庭的新成员。

对于这个变化，家乐是百般不情愿，他开始千方百计地整蛊、欺负泰莉。

泰莉虽有怨气，但为了生计，也只能忍气吞声，警告家乐不要自找麻烦。

然而家乐并未善罢甘休，有天因为写作业的问题，他与泰莉大吵一架，气冲冲地骑车出门，结果被车撞伤了手臂。

这次意外，成了主仆二人关系缓和的契机。

不记仇的泰莉，耐心地照顾家乐的饮食起居，让家乐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

其实从细节不难看出，家乐之所以无法无天，无非是想博得大人的关注。

他知道妈妈喜欢买彩票，于是每天研究报纸上的中奖号码，希望有天能帮妈妈赢大奖。

然而他的用心，并没有被忙碌的父母注意到，反而被误认为是熊孩子作妖。

在这种情况下，对他无微不至的泰莉，便填补了父母的空白。家乐也在朝夕相处中，体会到泰莉作为佣人，遭遇的种种歧视与偏见。

慢慢地，泰莉成为家乐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他会夸奖泰莉的厨艺，帮她从妈妈的旧衣服中挑选好看的款式，过生日时还要与泰莉合影。

而泰莉也把自己对儿子的思念，投射到了家乐身上，在外人眼中，主仆二人俨然如母子一般亲密。

影片中的这部分情节，并没有多么激烈的冲突与矛盾，但却处处透着生活的真实感。

泰莉之所以能“治住”家乐，靠的并不是什么先进的教育方法，她拥有的仅仅是一个成年人对孩子最基本的教育和关心，是奖罚分明、平等对话，但这恰恰是家乐从父母那里从未得到的待遇。

片中有这么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对白——

家乐：“你居然离开那么小的宝宝出来工作？”

泰莉：“那你妈还找个陌生人来照顾她儿子呢！”

家乐：“……对不起。”

开头处处与老师对着干的家乐，居然主动说了“对不起”——爸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在泰莉的关心下悄悄长大了。

其实这种关于儿童与保姆之间的家庭故事，《爸妈不在家》并不是独创。

前有金像奖影片《桃姐》，后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罗马》，都是创作者从自己的真实经历中截取一角，为观众呈现生活的朴实质感。

但《爸妈不在家》还是拍出了东方家庭特有的质感。

片中最能引起观众共鸣的细节，便是经常出现的饭桌戏。

这本是最能凸显家庭氛围和人际关系的场景，但在这部影片中，却成了情绪宣泄、矛盾爆发、暗中角力的战场。

泰莉刚来时，家乐十分不情愿与她同桌吃饭，独自坐到了别处。

结果饭桌上远远传来妈妈的埋怨声，话是说给丈夫听的，却都传进了儿子心里。

后来，家乐和泰莉的关系日渐亲密，引起了妈妈惠玲的嫉妒，因为说了一句“妈妈做饭没有泰莉做的好吃”，母子俩在饭桌上又闹起了冷战。

还比如，家乐一家去参加姥姥的生日宴，喧嚣的饭桌成了大人们争面子、吹牛皮的战场，而泰莉则因为佣人的身份被赶去包房外吃饭，家乐心疼地把自己的鱼翅让给她吃。

主仆二人组成的小小饭桌，反倒比包房内的热火朝天，更加有人情味。

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生活细节，巧妙组成了影片想要传达的亲情伦理关系，通过一个孩童成长经历传达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爸妈不在家》的故事并不仅仅局限于成长。

从泰莉的外来人视角，影片呈现的是金融风暴席卷下，普通家庭的生存境况。

报纸上天天都是“涨价”、“暴跌”的焦虑新闻，社区里不时传来“有人跳楼”的消息，整个社会弥漫着逐渐绝望的气息。

实际上，家乐的父亲阿德几个月前，就因为业绩不好被公司裁员，再加上股市不景气赔了一大笔钱，阿德瞬间面临财务危机，他频繁地更换临时工作，收入却没增长多少。

责任心颇重的他，并没有跟妻子透露实情，家庭对他来说，俨然成为一个无法坦诚的禁区，每天深夜只能坐在门口独自抽烟消愁。

母亲惠玲虽然因为泰莉的到来，无需再顾及家务，但敏感好强的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母亲的地位，正在被泰莉“取代”。

在微妙的嫉妒心与工作压力的驱使下，她开始把怨气撒到泰莉身上，但转头却又不知如何与儿子相处。

郁闷烦躁之际，惠玲便开始寻求其他希望，不料却被传销组织洗脑，瞒着丈夫亏了一大笔钱。

直到新闻爆出传销头目被抓，夫妻俩才不得不坦白各自的秘密，整个家又陷入了沉默的死循环。

所谓的“爸妈不在家”，指的其实是这种人在家、灵魂却被抽离的状态。

从这个角度来说，《爸妈不在家》是一部透过平凡家庭解读时代的电影，透着含蓄、克制的东方风格，无论观众是否为新加坡人，都能从这个家庭故事中找到共鸣，找到自己的成长痕迹。

这或许就是影片最终打动金马奖评委的杀手锏。

李安在颁奖后表示，他当时把最佳影片奖投给了另一部，但由于《爸妈不在家》是一部“没人不喜欢”的电影，才会pk掉王家卫、贾樟柯、蔡明亮等大导演的作品，最终摘得奖项。

影片结尾，家乐的父母因为无力支付薪水，解雇了泰莉。

得知消息的家乐犹如晴天霹雳，他拿出自己全部的零用钱，按照自己总结的“彩票秘籍”下注，希望解决家里的财务危机，留住泰莉。

然而奇迹最终没有发生，家乐不得不向泰莉告别.

在最后一刻，他突然抽出剪刀，剪下了泰莉的一绺头发。

望着泰莉远去的背影，家乐攥着头发流下了眼泪——那个作妖的调皮鬼，终于在这次离别中长大了。

带着遗憾惜别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不正是每个人的童年完结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