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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变形记》:滑入刻板印象之前,触摸到真实的成长经验

2022-03-23 15:54:04 来源: 遇见影咖

最近,一部华裔导演石之予的新作、皮克斯出品的影片《青春变形记》悄然走红,引发了多轮讨论。影片围绕着一个亚裔女孩展开。美美向来是一个乖驯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在13岁的某天早晨,她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红棕色的小熊猫。

观众和美美一起逐渐认识到,这种变成小熊猫的能力其实是一种家族遗传:在美美的家族里,所有的女性都会在青春期不受控地变成小熊猫。而这种不受控的起因,往往是极端的情绪:愤怒、羞愧、渴望……她们共同面对降服心中这只小熊猫的难题,并力图把它封印在镜中。

《青春变形记》剧照。

实际上,当我们把目光投向银幕,都会发现属于我们的那只棕红色小熊猫。终其一生,人们都在反复调试、校准对于自我和他者的认知。

而《青春变形记》所承载和引发的讨论,还与风起云涌的身份政治相关。在本文作者看来,近年来诸多电影——比如《摘金奇缘》《花木兰》《包宝宝》,甚至不久之前上映的《雄狮少年》——都引发了相似的争议。在这一语境之下,《青春变形记》让我们看到了在滑入刻板印象之前,剥去身份政治的标签之后,触摸到真实成长经验的可能性。

《青春变形记》无疑是在最近国内院线之外,讨论度最高的电影之一。在观看影片之前,就有三个不同的朋友询问过我:你看过那个拍小熊猫的动画了吗?

《青春变形记》剧照。

《青春变形记》中的4 TOWN演唱会。

《青春变形记》剧照。

然而,《青春变形记》里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反面角色。她和青春期到来前的美美相处融洽、彼此信任、互相关怀。甚至,对于月经初潮,这个同样在社会层面上有敏感性的因素(片中同学们看到卫生巾时的震惊、别扭可以证明),她也表现得准备充足,时刻可以给予女儿指导和关怀。

《青春变形记》中变身后的妈妈。

自我,不仅仅作为对立面而存在

《包宝宝》剧照。

到如今,身份政治越来越成为一种创作和解读文艺作品的重要维度。于是像《摘金奇缘》《花木兰》这样的作品,都多少因为涉及文化挪用、刻板印象而遭遇批判。在这种情况下,《青春变形记》的选题不能不说是敏感的。但从目前的反馈来看,观众给予这部电影的评价多是真诚和温和的。

《青春变形记》确实有远超《摘金奇缘》类亚裔电影的真诚细腻。这种真诚主要还是来源于不预设一种东方和西方之间的对立。《摘金奇缘》虽然是全亚裔卡司,但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扮演着高知灰姑娘角色的女主角显然浸润着美式的个人主义,而男主角位于东南亚的豪门大家族则示范了一个再标志不过的,讲求家规森严、门当户对的“想象中的东方”。在这个东方的大靶子之上,插满了由大洋彼岸射来的象征“现代文明”的箭雨。

无论东南亚的大家族被塑造得如何富贵,而女主角如何穷酸,这种价值观上的力量不均仍显而易见。最重要的是,这其实不是一场个人和家庭的斗争,而是西方和东方的斗争。

一如萨义德最著名的概念东方主义(Orientalism)所示,很多语境中,东方只是一个想象的影子,被建构为异质的、分裂的、他者化的、作为与“us”(我们-西方)对立的“they”(他们-东方)而存在。这并不意味着《摘金奇缘》中的东亚大家庭没有折射出任何现实的影子,就像刻板印象并不意味着纯粹的虚构。只是这样的东方只是一个永恒的客体,只为了证明并强化西方的自我而存在。东方是被定义、被注视、被描绘、被崇拜、被挑战的,但唯独不是亲口说话的。

《摘金奇缘》剧照。

在影片的高潮部分,美美面临着最终选择。是否放弃小熊猫?是否放弃这样异形、怪诞但真实的自我?创作者把这样的抉择视觉化成这样的图景:美美努力地钻进镜子,而小熊猫逐渐从她身上剥离下来。她回头看,与镜子那头的小熊猫对视,而她们的身体紧紧相连。

更容易被忽略的是,在美美的故事线上,母亲可能是所谓的“个体必须反对的对手”,但在母亲自己的故事线上,她也拥有着自我,且也经历过在镜中,和小熊猫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母亲的小熊猫甚至在体形上比女儿的更大。在这个层面上,《青春变形记》比《包宝宝》更进一步:后者的和解只建立在割舍不掉的血浓于水之上,而前者真正回溯到了母亲的童年——方知这些挣扎和恐惧,其实都能沿着家族树追溯到几代之前。

《青春变形记》剧照。

所以其实《青春变形记》讲的不是一个关于内和外的故事。同样含有动物/非人类作为主要元素,它并不像《忠犬八公》《超能陆战队》那样塑造一个无私的非人类角色以和人类相对立;同样讲述东亚的故事,它也不像《摘金奇缘》那样塑造一个传统的东方以和西方相对立。

刻板印象?

在文章的尾声,我想回来谈一谈上文略过的《包宝宝》曾遭遇的争议。其实这也是《青春变形记》现在收到的反馈中,虽然占比较小、但仍然存在的一部分。

《雄狮少年》剧照。

我们面对的仿佛是一个极度割裂、充满不信任的环境。它索求一种不可思议的剖腹自证,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作品中的某些特征(尤其是负面特征)是出于真诚还是包藏祸心。但实际上,被一部电影仿佛天堑一般隔开的,处在创作和接收两端的创作者和观众,也许拥有一个共同的、较为理想的方向,那就是放下强烈的对立思维和标签概念。

我并不反对身份政治,实际上它也构成了我看世界、看电影的一种维度。使用这个工具,你会发现某些群体在大银幕上长达数十年的缺位、噤声、弱化、客体化,而这些在从前看来只是浑然不觉。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并不被现在的身份政治吓退,认为就因为所谓的政治正确和投机者的存在,我们不可能再看见真诚自然不别扭的好故事了。影视创作者并非被身份政治戕害的无辜受害者。他们塑造的电影景观也需要对现实环境负责,而不是成为“干净无菌乐园”。就像我很喜欢的导演林岭东在拍完《学校风云》后所说:“作为导演一定要有社会责任……拍电影的感染力很大,有时候要收着点,否则这样拍下去,世界会变得乱七八糟!”

如上文所述,《青春变形记》就是我认为的,在新时期讲述一个少数族裔故事的积极尝试。它不是一部满分电影。诚如一些评价中提到的,它对于亲子关系的描写还不够深刻,缺乏像《头脑特工队》《心灵奇旅》等皮克斯系动画那样,完全打破子供向限制的决心。但不妨碍影片的主体仍然是好的,好就好在它弥合伤口,而不是创造或撕裂伤口;承认和展示特殊性,而不是抹平或者构造特殊性。无论是在个人的维度还是在社会的维度,无论是在电影内还是电影外,它都更像试图搭建一道桥梁,在自我和家庭之间,在想象中的东方和西方之间。所以站在你面前的美美,能发出她自己的声音。

《青春变形记》剧照。

正如影片中展示的,处于自我纠缠中的人不仅有美美,也有她的母亲。终其一生,人们都在反复调试、校准对于自我和他者的认知。影片之外的观众也不例外。当我们把目光投向银幕,就像把视线投入镜中,偶尔也有机会看到属于我们的那只小熊猫。而那个时候,如何面对和处理这只小熊猫,就是作为观众的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作者 | 雁城

编辑 | 走走 青青子

校对 | 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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