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02 20:38:14 来源: 八卦步行看
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心居》写的是上海、上海人,还有上海的城市生活。中国长期处于农耕时代,文艺对于乡村的表达,成就要高于对城市的表达。当中国高速进入现代化进程,城市的表达就显得非常重要,上海题材也就被高度关注。腾讯影业和阅文影视等公司推出这部现实主义力作,格外令人瞩目。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市民的世俗理想
全剧的故事起始于2017年,充满了簇新的生活气息,让观众有产生感同身受的可能。创作者贴近当下生活,将双耳紧贴现实的墙壁上,听到来自生活高昂或悉索的回响。当然,描写眼下生活也面临着风险:观众会用自身经验即时评说,深刻或肤浅。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藏拙的地方。电视剧《心居》播出,满屏的弹幕评说,其势汹涌,创作者面临双刃之剑。电视剧《心居》是成功的,它展示了对上海此城此人、此地此刻的新颖理解和出色表达,也因此赢得了观众的认可。
编剧滕肖澜说:“写一点笃笃悠悠的家庭生活。”笃悠是上海方言,意思是放松,不去急功近利。导演滕华涛说:“还原上海家庭和各个圈层的生活。”这决定了电视剧《心居》的本色是家庭生活剧。上海城市生活如万花筒,多姿多彩的,主要场景是上海人的世俗生活场景。普通上海人喜欢生活,不去奢想生活的奢华,不愿活在众目睽睽中;喜欢生活的舒适和私密,不打扰他人也不被他人打扰。实惠是市民生活的常用词。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是市民的世俗理想,悲喜由此。电视剧《心居》开门见山。女主角冯晓琴拎着菜篮告白:“拥有房子,才拥有这座都市的生活安全感,才有做主人的感觉。”导演扣住了此刻市民生活的命脉,纲举目张,架构了全剧的叙说结构,生活像抖落的渔网。
命运好像太阳雨
时晴时雨
冯晓琴没有钞票,但是急于买房,构成了《心居》的故事线头,激发出连锁性的冲突。最主要的冲突来自于冯晓琴与顾清俞,她俩是姑嫂。《心居》第一集用蒙太奇式平行叙说,交代两个双女主的出场。一组长短镜头展现冯晓琴奔波菜市场与厨房的生活日常,另一组镜头交代顾清俞的优渥生活场景。一个是外来的上海媳妇,嫁入顾家十数年,照顾全家老少,期待望夫成龙而失望,继而望子成龙。她的市民意识的觉醒,就是从买房子开始,从而百折不挠。一个是典型的上海女性,漂亮且成功,优渥生活诞生优越心态,还有小家碧玉般温情种种,貌似理性,其实感性时常泛滥。最初冲突开始在顾清俞生日聚会上,冯晓琴提出借钱买房的想法,她理直气壮:“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能给儿子更好的成长学习环境。”其做法咄咄逼人——老公顾磊不好意思开口,她直截了当去借;顾清俞不肯借,转而向公公顾士宏借;即使棋盘出现僵局,也要跳马走车。顾清俞不会喜欢她急吼吼的腔调,绵里藏针,见招拆招。全剧冲突由房子为起点,但不以房子为终点,继而波及两个人物生活和利益的各方面,也涉及家族内外的众多人物。比如,父亲顾士宏“三夹板”式的尴尬;还有后期展翔游走两人情感空间的纠葛;还包括施源的母亲和顾昕的母亲苏望娣等人物。前者存留旧时富贵的残想,后者保留小市民的精明,还有絮叨。扮演这些角色的优秀演员,把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
冯晓琴的生活欲望是明确的。她对妹妹冯茜茜说:“谁都想留在上海,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拥有房子是她的最初目标,最终目标是改变命运。在丈夫顾磊逝世后,她破釜沉舟,走出家庭厨房,从当外卖者到创办养老院,生活欲望激励她,屡败亦屡战,最终赢得事业与情感的收获。外来者融入都市生活,是现代文学的经常性母题。《红与黑》中的主人公于连站在蒙马特高地,眺望着灯火辉煌的巴黎低吼:“征服巴黎!”结果他因野心而动,因野心而亡。对于冯晓琴来说,她没有野心,只有生活欲望。作为外来者,她比本土出身的顾清俞更迫切想要在这座城市生存或成功,拥有直截了当的欲望与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而饰演冯晓琴的演员海清,也把人物成长和个性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清俞起点就是成功白领形象。她拥有外人对高知女性的想象和秉性。如果说,冯晓琴具备上海城市的奋斗精神,那么,顾清俞富有上海女性的生活本性。冯晓琴从低谷起步,一个个台阶攀登,明确而坚定;顾清俞则在情感与事业的漩涡中飘旋,犹如太阳雨,时晴时雨。从文学上看,顾清俞形象更为丰富。她既有外在的人际冲突,包括家庭矛盾和职场矛盾。插上一句,剧中关于职场的描写有些简陋,刘杰克利用冯晓琴和冯茜茜等桥段过于巧合。巧合是戏剧结构的常用手段,但用多了就会瓦解生活的自然质感。顾清俞还有内心冲突,在两难境地前露出本性。这集中表现在爱情选择上。写爱情故事常常需要回答:什么东西会阻止他们?传统作家试图用“姑娘的父母”来回答。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中写到的父母,都是颠覆爱情的礁石。现在这种“姑娘的父母”的段落已经落伍,因为生活中这种观念已经落后,更多的是现代人自我意识的矛盾与焦虑。顾清俞身边不缺成功男性追求,却迷恋于少女时代的“白月光”——施源。其时的施源在尘世间浸润得面目全非,沦落到以骗婚赚钱。顾清俞面临他的拒绝和他母亲的莫名轻慢,却不可思议地迷恋他并深情表白:“你其实一直没有变,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施源。”她表现出“美丽公主为落魄书生牺牲”的传统心结,观众着急,智商归零。其实,她迷恋的是旧时梦想,并且叫不醒。展翔是炒房造就的有钱人,富而不贵。他对顾清俞表现着真诚与浮夸、浪漫与搞笑,在她生活中走进走出,最终却没有找到根据地。展翔设计的饭局帮助施源求婚成功,他落寞地“功成身退”。展翔是讨观众喜欢的,有喜剧色彩。喜剧人物特征是盲目执迷,观众见其盲目,人物以为自得,赋予角色一种幽默。顾清俞的两难境地,刻画出她形象的两重性,让她的戏变得好看,让她和他们的戏变得好看。童瑶饰演的顾清俞恰到好处,舒展出别样魅力。
海明威说:所有初稿都是狗屎
他强调精益求精
电视剧《心居》长达35集,看完全剧是场耐心的灵魂长跑。编剧滕肖澜了解上海生活,是小说文本的作者,但难题是如何把擅长的语言描述转换成场景化表达。海明威有句粗鲁的名言:“所有初稿都是狗屎。”他强调精益求精。《莫扎特传》从舞台剧搬上银幕,导演对编剧说:“你不得不把你的孩子再生第二次。”结果同一个故事,有了两个杰出版本。电视剧《心居》的文本是用心而成熟的。导演滕华涛拍摄过多部都市题材电视剧,对于都市生存有深刻体会。电视剧《心居》讲了一个好故事。反映当下生活故事总是热闹,但发现内涵是创作者的孤独任务,需要对生活隐藏矛盾的敏锐解读、对人物人性的健康怀疑。好莱坞的电影常被笑称为“愚蠢的乐观”,因为“英雄不死”或者“最后三分钟营救”成为模式;西欧电影则被说成“美丽的悲观”,指的是它们逼视人性而欲惊醒良知。电视剧《心居》具有温暖现实主义倾向:相信生活即使再灰色,也会有蓬勃日出。
电视剧《心居》有好的思想姿态。艺术家不仅需要表达思想,还需要说明思想,观众不仅需要理解,而且还需要相信。海纳百川是城市的宏大叙事,而在市民生活中表现为日常性包容。编导有这样的解读:写冲突,更写包容。写生存艰难,更写生活勇气。《心居》中买房子的首场冲突,冯晓琴与顾清俞几乎是唇枪舌剑,冯晓琴为了儿子的前途而不惜咄咄逼人;顾清俞为了家人利益而针锋相对。冯晓琴有自我保护的算计,顾清俞也有寸土不让的盘算。但创作者的态度像劝架劝和的上海老娘舅,相信生活常常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因为立场或角度不同,人物的行为就截然不同。尊重公与婆的各自道理,找到人物塑造的个性钥匙,也找到创作者新的思想姿态。《心居》相信:生活中人们对阳光总是渴望。所以,更愿意让人物成长和成熟,更愿意发掘生活的积极意义。比如,冯晓琴心机背后有善良,在公司收购的危机中坚定支持顾清俞;顾清俞清高背后有温暖,她理解冯晓琴改变命运的劲头,她对冯晓琴说:我不认同你,但我开始懂你了。又如,冯晓琴激发展翔共同创办养老院。但即使最后走到一起,冯晓琴也懂得经济上的依赖,不能诞生独立人格。所以,依靠别人,不如造就自己;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全剧有了蓬勃的生活亮色,也就表现了这座城市的精神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