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娘，道与儒的分野-评电影《刺客聂隐娘》

中国，2015年上映。主演 张震，舒淇。导演 侯孝贤。

此片探讨了何为善恶，何为侠者，何为东方哲学和美学。

一开场先用成败两次刺杀说明聂隐娘的高绝剑术和恻隐之心。

然后此片进入了古典慢节奏，一切娓娓道来。原来这聂隐娘也是大家闺秀，师从道姑后便成了刺客杀手。世间的繁文缛节和道家的清心寡欲，曲折繁复与一剑封喉，这极繁与极简、热闹和幽寂，两种风景和两种情绪的奇妙对比，展现了中华美学和东方哲学，也推动了情节发展。

古时豪门大殿皆有梁柱，聂隐娘便常隐于梁柱之间，手握利刃偷听偷窥。既听人伦私情，也窥国之大事。善恶，利弊，成败，皆从这梁柱之下的人间反映出来，可谓风景变幻。有人伦温情，有机巧之心，也有猥琐隐私，这些都被聂隐娘的看在眼中，放在心中善恶的天平上衡量，而其生死皆在聂隐娘的一念之间。

影片对话极少，靠风景，表情，动作，音响来表现人物的心理和事件的过程。如同一幅淡雅高古中国水墨长卷，虽只有寥寥几笔，却表现出一种波澜跌宕和气象万千。将未尽之韵和言简意赅都赋予大片留白之中，任观众的思绪和想象在遨游驰骋。

故事分为两条线，一条是藩镇与朝廷的争斗，一条是聂隐娘刺杀主公田季安的使命。即将到来的战争的紧张氛围，同刺杀成败与否的悬念彼此交织，充满张力。而一切又仿佛在云雾之中，纱帐之间，欲说还休，欲擒故纵，欲显又隐。这种饱含着东方式的隐晦的谋略和含蓄的情感的叙事风格显得极为精彩。

而聂隐娘有机会却为何不杀田季安？这个缘由也许用“剑术已成，道心未坚”可以解释。而这个道心为何？是个人爱恨还是家国情怀？

主公田季安的明线与聂隐娘的暗线彼此交织，权谋和利益，爱情与恩怨渐渐发生了反应，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为了保护赴任的田兴，为了藩镇不发生叛乱，为了苍生免遭战争的涂炭，聂隐娘杀死了藩镇的内奸。

连绵的群山，荒芜的道路，孤绝的峭壁，广阔的稻田。影片展示了一个苍凉而恢宏的中古世界。爱恨情仇，家国恩怨在这个世界中，如风景，如时间，如记忆一般缓缓流逝。这既是聂隐娘的世界，也是我们曾经的历史。

而田季安的夫人之所以要追杀聂隐娘，也许正是为了从主公的心中将聂隐娘抹去，这是女人之间的妒忌，为此要拼个你死我活。而另一方面，夫人也要监视着主公身边的女人，防止她们怀孕产子，从而威胁到自己孩子继承藩位。作为恶的代表，这个美丽夫人却又端庄贤淑，雍容华贵。

妻夫木聪扮演的保镖对聂隐娘产生感激之情和好感，这种暧昧恋情也融化在青山绿水和云雾缭绕之中，这是一种东方式的告白。

最终田季安发现了其夫人对身怀有孕的爱妾进行的魇镇之法，并剿灭了作法的妖僧。但朝廷和藩镇之间的战争是否会发生依然晦暗不明。电影便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结束了。而这个时代，也许正是聂隐娘这样的侠客大显身手的时代。

“道术无情，不与圣人同忧。”道与儒的分野，在于是否为芸芸众生着想，在乱世动荡之中，是独善其身？还是救国救民？聂隐娘剑术虽成，武功冠绝，但不能根断人伦之情，尚于世间存有羁绊，也就无法忽视天下即将大乱的痛楚与悲凉。而这正是儒家入世的济人之心，正是侠之大者。为此，她与为情所伤一心出世而不问治乱的师傅最终分道扬镳。

无论多高绝的武功，最终还是要济世救民，无论多孤高的心境，最终还是要回归平凡，这就是聂隐娘，这就是东方哲学和中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