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5 17:47:34 来源: 腾讯娱乐
从这个夏天开始,腾讯娱乐联合电影岛赏,独家推出电影人自述体对话栏目《影鉴SP:来自电影人的自述》——听他们讲述自我、讲述电影、讲述热爱;除了期待中国电影暑期档在如此火热的季节重回百亿时代以外,也期待着与更多的好电影和讲述者见面。
以下是暑期档的第 10 篇,我们邀请到了《绝地追击》的导演邱礼涛,听他讲述他与电影的故事。
邱礼涛是我最为好奇的香港导演。他被业界誉为“快手之王”,以极高的产量和稳定的输出著称,作品类型无所不包:动作、爱情、恐怖、喜剧、推理、罪案都曾有所涉及。就拿这个暑期档来说,他先后有三部作品上映,影片的风格与题材截然不同。无论是香港本土片,还是合拍片,他都能驾驭,并将作品质量维持在一定的水准线之上。
(资料图片)
之所以能有这样高效的执行能力,是因为他是香港最典型的从剧组摸爬滚打出来的电影人。他从1987年开始担任黄泰来导演的摄影师,并在同一年获得了拍摄第一部长片《靓妹正传》的机会。之后的很多年,他一面继续为各大导演担任摄影师或执行导演,一面拍摄自己的作品。正所谓实践出真知,虽然邱礼涛是香港导演中很典型的知识分子(香港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硕士、哲学博士,),但他的创作更注重在片场的实操,拒绝纸上谈兵。
虽然这些年大家对邱礼涛的印象大多集中在《拆弹专家》系列、《扫毒》系列这些大体量的动作电影,但熟悉他的观众应该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严肃且具有现实批判意识的导演,他的几部佳作《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伊波拉病毒》《的士判官》《等候董建华发落》《性工作者十日谈》等都是极具批判性的作品,这一点在叫好叫座的《拆弹专家2》中也有一定的延续。
邱礼涛也承认自己的作品票房成绩高高低低,甚至也有心态上跌入低谷的时刻,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创作。就像《大话西游》之于周星驰的意义一样,邱礼涛的很多作品在当年并未获得市场认可,但过了很多年后,却被全球的影迷奉为经典。这可能也是电影艺术的玄学吧,很多事情并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
这次与邱礼涛聊天,是借着新片《绝地追击》上映的契机。影片根据真实案件改编,讲述九十年代末我国西南边境,“8077”边防武警特战队在一次剿毒任务中,先后遭遇山洪灾难和毒贩的算计,死伤惨重。为了牺牲的兄弟,“8077”幸存战士誓死展开绝地追击。这样的故事框架并不太好发挥,但在邱礼涛的执导下,影片在洪灾、枪战、动作等场景上十分过硬,很多段落都能带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绝地追击》是近几年邱礼涛在拍摄周期上相对长的电影,拍了近两个月,云南山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大量的人工“暴雨”实拍场景都是邱礼涛近40年创作生涯从未遇到过的挑战,面对这样的难题,他感到很兴奋,可能真正爱电影的创作者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退缩,而是如何用方法解决它。于是这次我们着重聊了聊邱礼涛在片场的工作方法论,来看看他是如何达到令人惊叹的拍摄速度与效率的。
以下是导演邱礼涛的自述,他和我们分享了他与《绝地追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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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绝地追击》这个项目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开始对影片的动作戏场景进行构想。这次的出发点是要现实一些,大部分动作都是人力所能为的。电影里的战士们这次要面对的不仅是毒贩,还有洪灾,这其实是最初最吸引我的元素,因为我从来没有拍过场景里有洪灾的电影。差不多二十多年前,我就想拍一个和洪水有关的作品,只不过当时想把背景设置在古代,但那个时代对我来说没有可能,因为规模肯定比较大,没有投资方会放心给我拍,直到这次《绝地追击》算是圆了我的一个梦,我很佩服投资方爱奇艺影业他们的魄力。
这次拍摄洪灾的镜头,我们虽然有用到特效,但大部分镜头还是做到了实拍,比如战士们站在洪水中的场景、车被洪水卷走的场景,还有泥石流冲下来,把车从山上冲下来,实拍时的水当然没有电影里呈现的那么多,但能够把众多的车辆冲下去,也还是需要一定的体量。我们会在水中添加一些不伤害人的颜料进去,来更贴近洪水的颜色。要在一个很大容量的地方充满水需要时间,放水也需要时间,所以我们在片场必须分秒必争,如果一条不能一次过,可能就得等到第二天才能拍,很浪费时间。我这么多年拍电影,一切都要尽量做到真实,水就是真的要有水,火就是真的要有火,因为演员与这些自然元素的互动是骗不了人的,必然要让观众也有真实感。可以说《绝地追击》这部电影里,完全是假的镜头几乎没有,这也是我在创作上一直坚持的。
蛮惭愧地说,我不是那种凭空想象型的导演,所以我拍电影一定都要从现实层面的东西出发,在剧本阶段再进行一些艺术化的处理。我以前会看大量的科幻小说,虽然我不懂科幻,但看小说的过程很享受,这也是我一直想拍科幻片,但还没拍的原因,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像这次筹备《绝地追击》,在2019年就有了一版剧本,2021年才开机,大概十多个月我们就一直在打磨修改剧本,我会专门找来很多与洪灾、武警边防战士相关的新闻与图片,寻找真实的感觉,但与之相关的电影就会看得比较少,因为那已经是经过加工的。
这个剧本里的线索比较多,有家国情、战友情、爱情,还有亲情。我自己看的时候,有一个细节很触动到我,就是刘春生的爷爷,那个老兵,看到他的孙子在电视上面,非常激动,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永远回不来了。就像《泰坦尼克号》,我最喜欢的一个镜头就是大船要沉了,一对老公公老婆婆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抱在了一起,缓缓下沉,这个比男女主角的爱情更加打动我。虽然很多人说我的电影没有细节,但对我来说,每一个讲故事的电影,里面一定要有“人”,如果看不到“人”,那还是会有很多的欠缺。当然因为我们做的是类型片,不确定能展现出多少,可能观众看起来很短的一个场景,恰恰是创作者最喜欢的,所以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嘛。
现在找到我的剧本数量比较多,每当接到一个剧本,我最先评估的一定是这个项目里有没有一些吸引我的比较新鲜的元素,比如《绝地追击》就是洪灾,我也希望每次带给观众的作品会有一些不同。当然实际拍摄的时候演员很辛苦,灯光部门也很辛苦,因为地上一直有水非常滑,工作人员滑倒的事情经常会发生,如果没有他们,这部电影是无法完成的。相对拍其他的电影,这次的拍摄经历确实更艰难,尤其是我们有很多水下戏,虽然我们拍的时候不是冬天,但像欧豪他们从水中上来,真的都需要好几分钟才能恢复过来。最后我们大概拍了五十多天,在我近些年的拍摄周期中,属于比较长的。
因为这次的故事发生在边境,所以我们真的前往了云南取景拍摄,在那边的每一天都很宝贵,需要调动经验及时做出判断,要提前想好镜头应该怎么拍,以及有可能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提前多准备好几套应急方案,困难解决不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收工,收工是我的最后一个选择。同时如果遇到镜头觉得不满意,要不要再来?每一个决定都很关键,因为如果说再来,可能就要多等一个小时,如果出现了这一个小时的空档,我可以赶紧去拍一些其他相对简单的镜头,这边继续准备着。所以我的经验是,在片场绝对不应该等,如果经常在等会显得很不专业,明显就是筹备不足,很多工作人员的青春都很宝贵,不能浪费他们的青春,同时在等待当中士气也就消磨没了。我在片场的时候,也一定要保持自己的情绪稳定,和大家一条心,很少很少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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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合作的演员,基本都是我第一次合作的新面孔,但我之前都看过他们的演出。像欧豪我看过他的《左耳》,黄尧我看过她的《过春天》,阿如那我看过他的《驴得水》,对他们的表演有大概的认知。说实话,这部电影的辛苦程度,很多已经功成名就的演员不会愿意来,他们会觉得现场水太大了,根本讲不了对白。但这些年轻演员们不会,他们都很努力地去演,整个“8077”每一位年轻战士都很拼。大家可以想想,在人工降雨那么猛烈的情况下,别说说台词,眼睛都很难睁开,但他们都能够坚持淋着。比如我们拍电影结局的戏份,整条街100多米,大概有十几台水车同时降雨,那个水量是非常大的。
电影里有很多演员的状态戏,比如俞灏明饰演的孙季遇到地雷,他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独自面对的场景,俞灏明演得很准确。欧豪和谷嘉诚有大量在水里的镜头,他们既要与水互动,又要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很不容易。虽然他们一开始都是歌手或偶像出道,但这次合作我觉得他们是真正的演员,在香港像刘德华、张学友他们刚出来的时候都是偶像歌手,但现在大家对他们的表演都很认可。一个人处在娱乐工业里面不一定要那么单一,起码在我这里,在经过这次合作后,我还会继续找他们来演我的电影。比如《莫斯科行动》中还会有谷嘉诚,也请了欧豪来演《东方华尔街》,我很希望能发掘出他们不一样的一些侧面。
对于“绝地追击”这个片名,我还是挺有感触的。我做了三十多年导演,很快就四十年了,高高低低都经历过,肯定也有过陷入“绝地”的时刻。以前市场就是很残酷,票房论英雄嘛,这几十年票房好的电影我做过,票房不好的我也试过,观众口味的变化,是一件很值得思考的事情。我二十多年前拍了一部电影叫《伊波拉病毒》,刚出来的时候都是负评,票房非常差,但是过了那么多年全世界出的版本越来越多,蓝光、DVD、德国版、法国版、英国版、美国版,基本每三年都要出一个新的版本,在西方甚至这部电影比《人肉叉烧包》还要受欢迎,直到今天版权仍然很卖钱,而且价值不断提升,经过时间的沉淀,大家对一些电影的看法也会不一样,
当然对待每一部作品,我能做到的是绝对的认真,有的导演拍动作戏的时候就不在了,交给动作导演去拍,但我从拍第一部电影以来,都坚持每一个镜头必须要在,可以说电影真的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不拍戏的时候,我会看看电影、看看书,脑子里也还要想题材,寻找一些值得拍的内容,偶尔也还写一写杂志的约稿,比如前一阵子加拿大传奇歌手戈登·莱特富特去世,我就会专门为他写一篇文章,音乐也是我的爱好。现在日常各种类型的电影我都看,去电影院看新片,在家里看老片,一定要让自己保持比较高的接受度。
90年代在片场的邱礼涛
这两年香港本土出现了很多新锐的影片和导演,像《饭戏攻心》《毒舌律师》《正义回廊》等等,票房都很好。不过这些导演也都是从剧组慢慢实践出来的,比如《毒舌律师》的导演吴炜伦,做了很多年的编剧。这些影片的质量都很过硬,法庭戏似乎是现在香港观众很喜欢的题材,不过这并不是近几年刚有的,我印象里十多年前香港就有过像《圣诞玫瑰》这样的电影,我蛮喜欢的,但票房就没有那么好了。拍电影总是要花钱的,一些现实题材的作品相较而言能有预算,如果拍古装,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很贵的,但如果拍现实题材,服装从家里拿几件T恤也是可以的。所以有时候年轻导演拍真实故事,很多时候都是从现实层面考虑,比较节省预算。拍电影是一件听起来很了不起的事,但最后落实下来,都还是需要钱和人的。
和我同时期的像郑保瑞等导演,也开始回到香港本土进行创作,比如今年的《命案》,也是我很欣赏的作品。以前在香港最多的时候一年有六部我的电影,过去几年在内地很幸运,有老板找我开始拍电影,像2017年,我一共有四部电影上映,有三部在内地上映,分别是《拆弹专家》《原谅她77次》和《常在你左右》,但《失眠》就只在香港放映,我其实一直在找一个平衡,合拍片要做,具有香港色彩的电影也要做。所以明年我还是会两边兼顾,可能会做一些预算相对小一点,但主题上更有趣的电影。
今年我上映的电影同样很多,这个暑期档就有三部,其实有一些是之前就已经拍好的,这是电影公司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在创作上,我还是希望可以更纯粹一些。如果未来观众提到邱礼涛,希望他们能说我是一个诚实的导演,因为这个世界上太多人撒谎了。我在生活中也会有撒谎的时候,但起码在电影里,我想做一个百分之百说真话的诚实的电影工作者。